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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長于故宮,中年隱居古寺,揭秘何宇鵬的瑪尼石刻拓片藝術

綜藝大觀 綜藝大觀 2022-11-18 14:31

深秋的一天,我如約去探訪一位朋友,按照他說的地址來到廣外手帕口橋附近,卻怎么也找不到門牌號碼,只看見一個緊閉的大鐵門。正在著急,鐵門開了,他出來接我,走進去是一個大而空曠的院子,院子盡頭是一棵粗大的古槐樹,樹下有一座滄桑的老屋。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簡直無法相信,就在北京市中心,會有這么一個地方,隔絕了所有的喧囂,似乎也隔開了紅塵紛擾,時間就此駐足停步,讓人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后來我才知道,這老屋曾是北京“外八剎”之一的南觀音寺的一座大殿,有600多年的歷史,老槐樹是金朝古木,已過千歲。而“隱居”在此的這位朋友,是瑪尼石刻拓片藝術家何宇鵬先生。

在故宮玩耍長大,四十歲后找到想做的事

走進這座老屋的時候,我的心中其實有很多疑問,何宇鵬為什么會把他的工作室建在廢棄古寺?瑪尼石刻拓片又是什么?他有怎樣的經歷和過往,才會選擇這種“大隱隱于市”的生活?

我特意查了一下南觀音寺的資料,這座明代寺廟曾經興盛一時,上世紀60年代大部分被拆,僅剩大殿和古樹,幾經輾轉,做過學校、 公司,甚至倉庫。幾年前,何宇鵬租下它的時候已經頹敗不堪,“請不起小工,我就自己一點點收拾,修補、刷漆用的都是古法?!?/span>

藝術家竟然善于刷漆,還會古法?何宇鵬身上有太多的謎團,當他聊起自己的過往,這些疑問也就迎刃而解了?!拔腋赣H在故宮工作,負責修復古建,我從小上的是故宮幼兒園,基本是在故宮里玩大的?!焙斡铢i是純正的老北京,滿族正黃旗, 一口地道的京片子,講起小時候的趣事格外生動。

“我家在故宮大墻外俗稱‘13 排’的故宮宿舍區,家里的窗戶正對著護城河,父親經常在晚上打開窗戶甩出魚竿,就從護城河里釣魚了,釣上大魚夠全家吃一個星期……那時候幼兒園阿姨經常帶著一隊走路還踉踉蹌蹌的小朋友們去故宮乾隆花園,拔著比自己還高的草,用盡了吃奶的力氣才薅的動,沒準兒還給自己拉一個屁墩……”童年的何宇鵬幾乎走遍了故宮的每個角落,尋寶、探秘是小伙伴們的日常游戲,更難得的是,他從小就目睹故宮專家們修文物修國寶修古建,對傳統文化的熱愛和對文物字畫鑒賞的眼界就這樣潛移默化培養了起來。

然而,長大后何宇鵬并沒有如父親所愿子承父業成為“宮二代”,正處在逆反的年齡,希望和父輩有著不一樣的人生,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出去闖蕩,從事過不少工作,也經歷了挫折磨練。然而如宿命般的,在年滿四十歲的時候,他一路兜兜轉轉,還是回歸了和傳統文化相關的藝術創作。

因機緣巧合何宇鵬邂逅了這座古寺,他覺得這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清凈一隅,按照父親告訴他的古法修復老屋,他似乎也在與自己和解,從小融在血脈和記憶中的文化基因終于在此時蓬勃而出,綻放出璀璨的花朵。

與古人合作,創作瑪尼石刻拓片

何宇鵬的古寺工作室布置得得古樸典雅,滿桌的字畫、石刻,古意盎然;筆墨鋪陳,宣紙高摞,有些凌亂紛雜,是主人工作時的自然狀態。再仔細端詳掛滿墻壁的作品,頓覺眼前燦然生輝,朱砂,寶藍,金粉……濃墨重彩營造出寶相莊嚴的佛國世界,宣紙上有筆墨痕跡,卻又有拓片的凹凸,甚至還有百變的印章,這樣的作品竟是從未見過的?!安豢赡茉趧e處見過,因為這是我獨創的瑪尼石刻拓片?!焙斡铢i笑著說。

拓片很多人都知道,傳統拓片是我國非遺,集金石、考古、美術三位一體,是將古代刻畫、浮雕文物拓制于紙上而形成的一門獨特的藝術形式。而瑪尼石刻藝術始于遠古,與古老的巖畫、摩崖石刻有著緊密聯系,它就著石板、石塊的天然形態而作,用刀斧來構圖造型,古樸渾厚,為原本冷冰冰的石材賦予了鮮活的生命力。

何宇鵬為何會想到把這兩種藝術結合到一起呢?說起來也是一段機緣,何宇鵬師從藏學大師葉星生學習繪畫、藏學知識,由此接觸到了藏地瑪尼石刻,用老師的話說,他“眼睛里放光”,被它獨特的美深深吸引了,然而世人對瑪尼石刻幾乎一無所知,何宇鵬希望更多的人能欣賞到這種美,他想將古人傾入心血一刀一刀雕刻,飽經滄桑、歷經劫難還能存世的稀有的瑪尼石刻傳遞給更多人看到,更加豐富立體地呈現在世人面前。通過不斷地探索嘗試,他發現結合傳統拓片技藝,使用創新方法可以將瑪尼石刻板從立體向平面轉換,同時又能呈現層次豐富的立體視效。

由于傳統的拓印技藝難以呈現他希望的的效果,何宇鵬發揮天馬行空的想象,創新拓印工具,摸索出黑白拓、朱砂拓、金銀拓等多種技法,他將對傳統水墨畫濃淡干濕、經營構圖的理解運用到拓印中,在拓片作品中呈現山川、河流、溝壑、遠山、斷崖等水墨畫效果,甚至以真實的樹枝、香爐雕花來拓印入畫。在對火焰的表現上,為了增強火焰的黃色、紅色和橘色,他在拓印過程中先上金,再上20遍朱砂,再點金,不僅實現了火焰的三種顏色層次,還讓火焰有了珠光氣。

何宇鵬的瑪尼石刻拓片既古樸又現代,色彩豐富,極具美感,完全不同于傳統拓片,已經成為全新的藝術創作,甚至模糊了拓片和繪畫的界限,以至于中國美術館館長、著名雕塑家吳為山第一次見到何宇鵬的作品誤以為是繪畫,題字鼓勵道:“何宇鵬同志繪畫作品以自己之法為之,可繼續探索?!逼鋵嵤欠袷抢L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以自己之法為之”,創前人之未有,最為難得。

獨享清歡,在繁華中守住本心

2022年8月,“與古人合作”何宇鵬瑪尼石刻拓片展在京舉辦,展出了何宇鵬近一年來創作的30余幅瑪尼石刻拓印精品,這種新的藝術形式展現在世人面前,吸引了很多目光,也得到了業界的好評。

老師葉星生表示“這次展覽只是何宇鵬走出探索的第一步”,以后在材質上還要考究、工具上還要講究。另外,還要根據不同的內容采用不同的色彩、不同的拓片方式,最后綜合在一起成為完整的、優美的、具有民族特色的藝術品,讓更多人知道瑪尼石刻這門藝術。

藝術探索得到贊譽與肯定,讓何宇鵬很欣慰也很興奮,然而回到古寺,內心很快歸于平靜,進屋坐下來,似乎立刻與?墻之隔街道上熙熙攘攘的的喧囂世界隔絕,瞬間入定!

我親眼目睹了何宇鵬的創作狀態,他伏在桌案上,眼睛和瑪尼石刻板只有幾厘米的距離,用工具清理上面的塵土污垢,小心翼翼,極為精細,因為這是拓印準備工作的第一步。這種工作有時候要持續幾個小時,何宇鵬渾然不覺,完成后抬頭發現窗外天已經黑了,才感嘆怎么時間過得這么快。

何宇鵬告訴我,他有時候喜歡在工作前,用他的老式留聲機放上黑膠唱片,來段交響樂尋找感覺,“不覺得吵嗎?”我有點疑惑,“一旦進入工作狀態,對外界的一切都充耳不聞了,即使外屋有人說笑聊天也妨礙不到我?!?/span>

這種沉浸緣于熱愛,雖然疲累然而充滿欣喜。何宇鵬深知自己的創作根植于傳統文化,一直在不斷學習,他作為關門弟子師從頤和園裱作大師王敏英老師學習中國皇家宮廷內檐裝裱、皇家囊匣制作、古籍善本修復等非遺手藝;跟隨過故宮博物院文??萍疾恳压恃芯繂T沈偉先生研習制印術。目前何宇鵬為故宮特邀文保專業人士參與故宮文保工作,恢復古建花樣紋飾拓印技法,實現故宮古建圖形、圖案紋飾類文物原樣副本保存工作。最近,何宇鵬又被聘為中國少數民族文物保護協會藝術研究院研究員。

從故宮走出來,又回到故宮,這也算是命運的安排,更讓何宇鵬欣慰的是,他終于在自己的作品中實現了和父親的合作,《百壽圖》中他用了父親多年來制作的上百枚印章,那些印章形狀各異,妙趣橫生,寶藍的底色,配以金粉拓印的佛像,美得莊重而肅穆,畫面無聲卻似說出千言萬語,這是兩代人的溝通與和解。

聊起自己新近完成的作品和從事的工作,何宇鵬又是“眼睛里放光”,他滔滔不絕,即使有些專業名詞聽不太懂,也會深深被他的情緒感染。我想這大概就是一人獨享的清歡吧,工作之余,在古剎里品味藏香與清茶,聽屋外古槐樹上的鳥鳴,還有一只名為“阿廟”的小貓陪伴。在北京這樣的繁華都市,在很容易焦慮和浮躁的生活中,守住這一顆本心,踏實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殊為不易。

童年長于故宮,中年隱居古寺,何宇鵬的人生和他的瑪尼石刻拓片藝術一樣,難以復制,獨一無二。那一張張拓片,既精且美,闡幽發微,它們攜帶著文明的基因和密碼,承載著豐富的文化信息,值得我們駐足凝神,體悟其中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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